魔力宝贝sf辅助如此生活二十年
如此生活二十年
孙志豪 徐江玥 张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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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994年4月20日,魔力宝贝sf辅助中国通过一条64K的国际专线,成为国际互联网第七十七个成员;2024年,中国实现全功能接入国际互联网的30周年,千家万户趁着互联网的东风,扩大了物质交往与精神交往的范围。互联网上有关20世纪初的互联网的回忆再次涌起,仿佛昭示互联网无限的魔力。在00年代,互联网的魔力或许最直接的体现在网吧的兴起。但对于当时开网吧的一对夫妻而言,网吧的开设或许并不意味着某种“互联网神话”在他们身上的应验,而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对他们而言,无论网吧开不开,生活都始终在继续。
#01
开网吧与归乡:从冷到热
2007年3月,结婚3年的舅舅和舅妈最终决定离开宣化,回到老家开一家网吧。说是最终,是因为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一些波折。
在开网吧前,舅舅和舅妈一起在宣化帮着大姨一起卖东西,租着几十平米的小房子,开着和房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店。虽然离老家不远,但因为回到老家衣食住行都不方便,所以其实一年也就能偶尔回家一两次而已:“家里有事儿才回来”。对舅妈来说,这次数实在是太少了。
当时,舅舅喜欢上了玩游戏,武林外传、魔域、穿越火线、梦三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舅舅也算是赶上了互联网的东风。07年的春节回老家过年时,舅舅对老家的网吧进行了“考察”。说是考察,其实也就是转一转而已,“老家在开网吧的不少,我在屋里转了转看着也不少人玩的。”舅舅觉得这很新鲜,他本来也喜欢玩游戏,灵光移动,便想出了“开网吧”这一妙计。之所以说是妙计,是因为这个计划对于恰好满足了舅妈回家的需求:其实,舅妈心里是不太支持舅舅开网吧的,“我啥也不懂,就觉得开网吧像是不务正业”,但两人之间其实也并没有因此发生什么争执,“说实话也没啥支持不支持吧,主要是回老家反正也找不到别的事做”。对舅妈来说,网吧是不一定要开的,但老家是一定要回的。“待在宣化不行,我就觉得不行。就是要回来,宣化太冷了。”舅妈说“冷”,倒也不是在说宣化的冬天比起老家的冬天更寒风刺骨,而是“在宣化没有认识的人,感觉无依无靠的”,当被问及“有大姨那边的人为什么还觉得冷”,舅妈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倔强地回答:“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开网吧的经历顺利的令人惊讶:跟亲戚借钱,一借就成,舅舅的妙计就这样 “得逞”了:舅舅即将如愿过上一边打游戏一边赚钱的生活,而舅妈即将回到自己阔别已久、心心念念的老家。当然,生活的事情,要是能这么一帆风顺那就太奇怪了,虽然算不得大风大浪,但在2007年国家对网吧的高度关注与大力管制也确实让夫妻俩受到了一些阻力。
舅舅说自己是“一蒙二撞”开的网吧,此言不虚。舅妈回忆,当时网吧刚开起来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消防上的人来检查,“只要一来就有问题,有问题就要罚钱”,虽然也有生意,但像不定期收保护费似的罚钱也让夫妻俩苦恼了一阵子:总是这样子收费,怎么挣钱呢?但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夫妻俩便不用苦恼这件事了——网吧店面都给工商局查封了。这一下,夫妻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到处打听。尽管做了各种努力,但回忆起那段时间,舅舅舅妈也都已经记不起到底是怎么拿到的许可证。反正,最后,在“08年汶川地震之前”(受访者原话),夫妻俩从当地一位不想干了的网吧老板那里花钱收来了营业许可证,这才重新把网吧开张起来。后来,不定期的罚钱变成了定期的会议,“未成年的会、消防安全的会、卫生的会,什么会都有”,但总归是不会罚钱了,因此,舅舅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会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了。
就这样,舅舅和舅妈开始了在网吧楼上楼下的日常。舅舅说舅妈平时就帮着“管管店,收收钱,看看孩子,打扫打扫卫生”,舅妈说舅舅“一天天的玩电脑,一玩玩到天明,晚上玩,白天睡觉”,人多又找不到网管的时候就不睡了,看店。倒也没什么功过地,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来了:对舅舅来说,又能挣钱又能玩,开网吧简直就是梦想中的生活。对舅妈来说,主要是在老家,这让她感到十分有归属感;而且夫妻两个人就在一起,呆在哪不是呆呢?网吧反而不是那么重要的话题。再后来,夫妻俩创了许多各种各样的业,有成有败,但日子却仍然这样一天天地过。这是后话。
#02
小孩们与挣钱:从兴到衰
开网吧也是开店,开店就要考虑顾客的问题。舅舅和舅妈开店的“头三四年比较火,生意好的时候,一年能挣差不多十八万,但是再往后一年不如一年了”——互联网的东风一点一点地吹进了小县城,“人家家家户户都装电脑了,到了后来,家里网速也越来越快了,能在家里玩了”,于是夫妻俩的网吧丧失了大部分的成年顾客,一如既往的只有那些要么家里不让玩电脑,要么家里电脑配置不高的“小孩们”。
得益于舅舅当初选址选得好——选在了学校校门口——“小孩们”支撑起了网吧的大多数时光。“一放假就是忙的时候”,舅舅略带得意地说,“你别说放假,就是放了学,中午一放学就满了,马上开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们再去上学,人就不太多了。”这些小孩撑起了网吧当时的生意,即使只有几个小时,但也能给网吧带来好几百的收入,这样的收入让这家网吧依旧能够维持下去。
不过,这个得意的男人背后,还有一个暗自担心的女人。当问起舅妈“开网吧印象最深刻的事”,不知道是舅妈会错了意还是她本意如此,舅妈的回答竟是“那会儿印象最深刻的是误人子弟”。舅妈坦言,自己觉得当时“挣的都是昧着良心的钱”。07、08年正是网吧最火的时候,当时的孩子们或许是迷恋去网吧上网,又或许是迷恋“一起打游戏的氛围”,总之他们都从学校里跳墙头出来,一包就是一夜。舅妈说自己“看不惯”但也“管不了”,还略带嗔怪地吐槽了一把舅舅:“翻出来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嘞,多几个人就多挣几个子儿呗。”
而当被问及是否会担心与自己一同住在网吧二楼的孩子受到网吧的“不良影响”时,舅妈说网吧开得最火的时候,虽然一直觉得误人子弟,但孩子还小,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等到孩子一年级,到了该担心的时候了,其实家里的条件也不需要孩子住在网吧了。总体而言,舅妈说“没有太多担心过”,而后来关停网吧也和孩子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要赚小孩们的钱,也就少不了要跟小孩们的家长打交道。在那个电脑游戏还是电子海洛因的年代,不经受小孩家长的拷问是不太可能的。对此,舅舅和舅妈倒是达成了惊人的统一,口径一致对外:“不说话。不知道。你看到这小孩儿来过吗?不知道。这事儿你说不知道他就走了,他反正也不能跟你吵。”倒先不急着做什么价值判断,不过舅妈对挣小孩们的钱看不看得惯、管不管得了似乎又变成了需要商榷的谜题。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或许生活才是第一位的。是否误人子弟,是否“看不惯”,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而这几年的开网吧的好光景也让他们赚到了足够的钱。2009年,他们终于在老家买了房子,舅妈一下子感到了安定:“有个家,真是很好啊。”此后的生活就变成了几乎两点一线,网吧和家里,成为了安定他们生活的锚点。
只是,好景不长在,随着2011年1月8日《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调理》的实施,没有身份证的小孩们不能再来网吧上网了,尽管舅舅东拼西凑地借来了几张亲戚朋友的身份证,但还是无法逆转“大势已去”的现实。再之后,夫妻俩网吧门口的学校也开始防范这些“挣亏心钱”的黑心商户,收紧了对学生的夜间活动的管理,从这以后,挣钱的“口子”彻底被封死了:网吧一天到晚都没几个人,比起之前,收入惨淡的没法看。用舅妈的话来说,“这个行业出了问题,这个行业不行了”。 舅舅则表示:“没办法,那只能认,再想别的办法吧,再找找别的事,总有能做的。”
#03
关网吧与不确定性:从冲突到妥协
从12年开始,“开网吧就赚不到什么钱了”,舅舅开始出门跑出租补贴家用,而舅妈独自看管网吧。那段时间,舅舅和舅妈“一直在着急”,但除了着急也没什么办法,毕竟网吧这种行业也不好做什么宣传,而且最主要的目标人群已经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格的管理了起来,他们只能看着网吧的客户一天天减少,到后来:“一天三四百都没有,连网管的钱都不够付的了。”舅舅从那时起,就开始想着要把网吧卖掉,也和舅妈沟通过,舅妈却一直不肯,当时也没找到人,遂作罢。
直到13年的一天早晨,有一个人聊天时“跟那开玩笑似的”对舅妈说要收他们家的网吧的店面和经营许可证,不成想第二天,那个人便真的去楼上找到了舅舅商议收网吧的事情,两人一拍即合,舅舅答应把网吧卖给对方。舅舅觉得这件事发生得既顺其自然又理所当然:既然网吧挣不到钱了,还有人诚心诚意想收,那为什么不卖出去呢?而且家里已经添置了电脑,网吧对舅舅来说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何况当时,要找到一个买网吧的人其实并不容易:“后来那些网吧,他们要卖,便宜也都,卖不出去,那当时那个人居然真的要买,那我能不卖吗?”
舅妈却对舅舅卖掉网吧一事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舅妈对此事如此解释:“开了这么久,有感情了。”不过对完全不懂电脑的舅妈来说,事情大概也没有“有感情”这么简单,或者说,这里的感情并不仅仅意味着一种对网吧的感情,更重要的是,是对捋顺了的生活的感情:不论这家网吧还赚不赚钱,经营这家网吧对夫妻俩来说都已经是一件“捋顺了”的事情了——夫妻俩“从不顺到顺,到挣钱,到现在这一道过来的过程太艰辛了,这家网吧能开到现在多不容易啊,我们俩从07年开始,又是买证又是应付检查的,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怎么就又要换了呢?”,而且如果卖掉网吧,之后要做些什么呢?舅妈对此完全没有主意,她喜欢现在安稳的生活。对她来说,任何变化都是令人抗拒的,如果能够维持现在的生活,她宁愿少挣钱。
但舅舅并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舅妈挺傻的。“你舅妈还不让卖,卖了怎么了?她的意思好像是她舍不得,还是怎么着?我说不卖亏钱,不信。事实证明我对了,她现在也承认我对了,不赶紧卖,你卖得了吗?”舅舅夸耀着自己准确的预测力,他还说,恨不得没有早两年卖掉网吧:“要是在走下坡路之前卖,可以多卖少说10万块钱。”对舅舅而言,这家网吧并不意味着什么,他也并不视变化为洪水猛兽,挣钱就开,不挣钱就关是他对这件事情唯一的判断标准。更别说他现在在家里已经拥有了性能更好的电脑,原先网吧的优势对他来说一点不剩。
但是,在采访中,舅妈倒是没有提到什么舅舅对还是不对的事情,或者说,舅舅到底对还是不对,对当时怀孕四个月的舅妈来说也不是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意见不合似乎也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舅妈又何尝不知道“这个行业不行了”呢?她也早就作出过像舅舅一样“有预测力的判断”,但无论是舅舅还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她舍弃人生第一次的创业,而选择再去尝试冒险,再一次走入艰辛无比的创业生活,对她而言则是更难做出的决定。舅妈纠结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对错的问题,在采访中,她向我们诉说更多的是她的生活感受:近些年来,夫妻俩一直在做些“跨越性很大”的事情,总是会觉得在做的“行业不适合”而频繁地换事情做,这样的生活是让她“感到很累”。而拒绝关掉网吧,或许是为这样很累的生活增添一丝慰藉的唯一办法,尽管最后也没有成功。但无论如何,就像赚所谓“亏心钱”时候的自己一样,她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生活”。
#04
新生活与适应:从“冒险”到“冒险”
在网吧关掉之后,舅舅先是去开出租车,和开网吧一项,也是“没想什么就去了。刚开始有个朋友说在那边开车,也没想到会有什么不方便,就找朋友借钱买了车。”舅妈则开始在家里的集市摆摊。入行之后,舅舅才发现这事和设想的不一样:一开始,他在武邑和阜城之间来回跑,但刚跑了三五天,武邑那边的出租车公司就开始来拦人了,“他们,本地的出租车公司,就保护自己的出租车嘛,然后,不挂那个武邑出租的牌子,都不让开。”舅舅只好回到阜城,出租车运营和私家车不一样,车都挂在出租车公司下面,平常就要给公司交管理费,车子出了问题什么的,也都是给公司报上去,然后交钱,公司再去修理。那几年,出租车还有一些国家补贴,因此舅舅开的还算好。但是很快,出租车业不景气了:“那,公司那边收的钱多,车子也越来越多,一天跑下来也没什么挣的。”出租车又和一般的私家车不同,出租车是公司给的,有八年的合约,如果想要把车子直接买下来,还要花十几万,很不值当。因此,舅舅很快又换了工作,去找当时正在摆摊的舅妈。两人就这么一起摆摊摆了一阵子,问其摆摊的具体经历,两人都表示没啥印象了:“应该就是啥都卖点,没啥印象了。”
摆了一阵子摊,还是感觉收入不够,舅舅舅妈又开始合计做点别的生意。看了一圈,最终决定开一家超市。选址、租房,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正如当年开网吧一样。只是这一次,最后的结果并不如当年的网吧一般尽如人意:没开到半年,超市就入不敷出,他们只好又把这家超市关掉。
这一次,开店的经历没有获得成功,但生活还得继续。在朋友的介绍下,他们夫妻两个又开始去外地打工,孩子就留给爷爷奶奶来带。打工挣的钱是多了,但是舅妈却依旧心心念念着家里:“孩子也在家里啊,而且家里总是好嘛。”只是,家里有三个孩子,确实需要钱,他们便也一直留在外面。只是,舅妈一直心心念念着家里,想着要是有机会能再回去做点啥就好了。
直到疫情来临,在外打工再不如从前便利了。钱也挣不到,在外面又要和孩子分离,留在外面的理由荡然无存。他们便又回到了老家。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做生意,但是,做什么生意呢?舅舅舅妈又开始在街上溜达,发现修脚店的生意好像很不错。于是便在家附近也开了一家。有了之前做生意的经验,开一家修脚店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对这家店未来能不能开起来,舅舅舅妈表示:“没有想那么多,反正得找点事做,就开着嘛,开不了就再关掉。”这种松弛感似乎一直伴随着他们:从开网吧、摆摊、开超市、出去打工到修脚店,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考量,只要现在能做,就先做下去:“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先做着吧!”在确认要开修脚店之后,舅舅舅妈先去修脚店当学徒,把修脚的技术学了来,一边也在忙活选址开店的事情。2020年,他们再次创业的修脚店开起来了。
不过,这一次,修脚店的生意格外的好。“家附近的老头老太太爱来,还有那些个男人,也都很喜欢,那我们这个技术也还可以,大家都满意,我们也开心。我们收费也便宜,又便宜又舒服,谁不乐意呢?”舅妈这么和我们说,还邀请我们有机会也去。
到现在,夫妻俩就两点一线,白天开修脚店,晚上便回家,人少时舅舅依旧打打游戏,舅妈也刷刷短视频,生活就这么继续着。回看他们创业的历程,舅舅舅妈都说:“好想一直脑子里就没想太多?别人都说我们是运气好也不好,我自己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反正得找事情做,那日子不总是得过嘛。讲实话,我们以来都没想太多,也想不了,那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嘛。你要说我们冒险,可能也不是那样,我们没想这些。”
在采访的最后,我们问到舅妈,是否还会跟人聊起开网吧时候的事情,是否还会回忆起那段艰难的生活。舅妈听到这个问题,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说出来一个模糊的答案:“想不了多少,反正想不起来多少了。”而当提到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时,他们都表示:“这样就挺好的。”“就这么过呗。”我们或许可以想象,生活会这么继续并循环往复着,从一场“冒险”到另一场“冒险”,之前二十年如此,之后二十年依旧,这或许是生在21世纪的命运。
本文系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4年春季《专题片及纪录片制作》课程作业,获得“新青年非虚构写作集市”优秀作品。
原标题:《认识21世纪 | 孙志豪 徐江玥 张瑞平:如此生活二十年》